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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濒危旗舰物种保护现状:大雪山最后的15只西黑冠长臂猿

2023-12-19 09:23:46 来源:长江商报

2023年7月底,由中山大学、长江商报、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和永德县林草局组成联合科考队,对大雪山西黑冠长臂猿的生存状况进行综合考察。长江商报公益队员 王位 摄


面带忧伤充满警惕的两只雄性西黑冠长臂猿。

(范朋飞团队提供)


一只怀挂幼崽的雌性成年长臂猿在树干上张望。

(范朋飞团队提供)


中山大学范朋飞教授向长江商报公益联盟和永德县林草局一行,介绍大雪山优质生态和生物多样性情况。长江商报公益记者 李彪 摄

长江商报消息 ●长江商报公益记者 李璟 江楚雅 徐佳 发自云南永德

呜……嘘……呜嘘呜嘘呜呜……

每天早上,云南大雪山原始森林深处,这样的猿鸣,从不间歇。

就在今年7月底的一个清晨,我们在云南永德大雪山海拔2500多米的秘境,也听到了同样的猿鸣。

声音在山谷间荡漾开来,或轻松欢快,或急切悲怆,婉转悠扬,清越刚健,如同天籁。它气势如虹,划破长空,向原始森林深处弥漫,在云雾缭绕的群山万仞之间经久不绝。

我们最初循声搜寻,想一睹声音主人的真容,却无功而返。历时6天后,在下山的前一天早上,终于在淘金河附近方圆约五公里处的树冠上有了惊鸿一瞥:四只神出鬼没的长臂猿,在距离约150米远的树梢上迅速穿行,每一次跳跃都在10米左右,长臂如钩,眼睛精亮,攀抓敏捷,迅疾如风,发现我们的窥视逼近后,一只黑色的长臂猿紧盯着我们,它似乎有意暴露自己,从容掩护另一只怀抱幼崽的黄色雌猿先行通过,仅仅一分钟不到,它们就像精灵一样从我们头顶的树冠上穿梭而过,消失在如海洋般无边无际的密林深处。

它们,就是比大熊猫还要稀少和珍贵的——中国12种濒危旗舰物种之一的滇西亚种西黑冠长臂猿。据记者了解,西黑冠长臂猿目前全球总数只有1000多只,而在中国境内,已发现的澜沧江以西的滇西亚种只有15只左右,它们全部生活在云南永德大雪山国家自然保护区内。

范朋飞,这次大雪山西黑冠长臂猿科考队的队长,他向长江商报公益记者介绍:“这个滇西亚种15只西黑冠长臂猿如果保护不好就将面临绝种,这种长臂猿要到9岁—10岁才性成熟,条件允许的情况下4—6年才生一胎,繁衍极其脆弱,国家环保林草部门高度重视,濒危之极,我也特别担心!”

作为中山大学生科院博士生导师和中国灵长类动物研究的顶尖专家,范朋飞对大雪山的植被保护和生态环境赞不绝口,他向组织本次科考的长江商报公益联盟创始人姚海鹰表示:“作为国家濒危旗舰物种,已经监测到西黑冠长臂猿在这里有10来年没减少,这都仰仗于原始森林的生态保护和大雪山管护局的护佑之功啊。”

曾几何时,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甚至更早时候,这里是西黑冠长臂猿的快乐天堂,在大雪山山脚下的村落里,人们在后山随处可见这种长臂猿,它们是人类的朋友,村民们称之为“黑猴”。村里老人说,黑猴悲鸣,会下雨或村中有人“老去”;黑猴欢啸,则表示天会晴或出门的人有好运。

曾几何时,西黑冠长臂猿和大雪山的其他动物一样,被惊魂的枪声、冰冷的暗箭和兽夹所侵害,这些杀戮和售卖的记忆深植于它们的血液基因,至今仍令它们对人类缺少信任,以至于常常敬而远之。

应该是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西黑冠长臂猿就完全收起了自由天性和骄傲锋芒,从低海拔处逐渐被迫向山顶处迁徙,最后隐身到大雪山海拔2500米左右人迹罕至的树冠之上,从此过上了小心翼翼远离人类的生活。

对此,永德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副局长普增发告诉长江商报公益记者:“即便是保护了这么多年,15只长臂猿的栖身之地绝不是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时不时还有偷猎者进山,西黑冠长臂猿的生存环境仍面临威胁。”

不过,令人倍感欣慰的是,在大雪山新监测到15只长臂猿之外的独猿或新家庭叫声,初步判断有可能是一个新群体,这使滇西亚种的繁殖种群数量增加成为可能。

对此,中山大学博士生导师范朋飞在座谈会上表示:“仅仅生态保护还不够,社会各界和公益组织要更多地支持对大雪山西黑冠长臂猿的科研监测和保护,中山大学愿全力以赴。”

在12月8日调研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永康保护站时,长江商报董事长、公益联盟创始人姚海鹰表示:“长江商报公益联盟将携手上市公司,在ESG治理的引领下,竭尽全力保护西黑冠长臂猿,为维护云南生物多样性作贡献。”

永德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局长雷震表示:“我相信在中山大学范教授和长江商报公益联盟团队的鼎力支持下,大雪山西黑冠长臂猿的种群和数量一定会有所增加。”

大雪山深处新增“孤独”的猿啼

“听见长啸声,我立刻定住了,生怕我一动就惊吓到了它!”

12月17日,当向长江商报公益记者回忆起那个11月清晨耳边突然传来的一声声猿鸣时,司军海至今仍难掩内心的激动,他深知这个猿啼意味着什么!

他告诉长江商报公益记者,尽管当时声音离自己其实还挺远,但是他仍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边循声小心翼翼地前行,一边四处张望着试图捕捉到声音主人(长臂猿)的身影。“很遗憾,我没有看到它,但这是我们好多年来第一次在大雪山这个区域监测到长臂猿的叫声。”

司军海,一个不折不扣的丛林之子,他是永德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的一名资深巡护员,加入巡护队已有16个年头。2013年5月,他被派驻到乌木龙管护站,专门负责该片区域的巡护和对西黑冠长臂猿的监测。每隔几天,他就会和队员们交替进山巡查,在山里一待就是好几天。

尽管与西黑冠长臂猿相处10多年了,但司军海对它们还是“既陌生又熟悉”,所以他认为中山大学和长江商报公益联盟那次进山科考,在范朋飞教授的坚持和带领下,能在6天里就亲眼看到长臂猿是一件“心诚则灵”的幸事。

司军海偶尔也能在清晨听到长臂猿清脆的呼啸山林,却从未与它们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几年间好不容易能远远瞥见一眼,它们却嗖的一下从树冠上跑开,很快消失在丛林中了。

“巡山护林最大的宽慰,莫过于感受到西黑冠长臂猿的存在,每次一听到、一看到它们,就像遇见久违的老朋友一样,一整天心情都不一样了。”司军海向长江商报公益记者表示。

他向记者讲述了他听到新发现长臂猿叫声的经历。今年11月14日早晨8时30分,已经在保护区四十八道河片区巡查了近两个小时的司军海,终于听到一阵熟悉的猿鸣,这是他这次进山第一次听到长臂猿叫声。然而,他明显感觉这次的声音与此前听到的并不一样,司军海顿时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凭借多年的经验,他很快判断出叫声并非来自一个家庭群的合唱,而是一只独猿的鸣叫声。

“我的天呐,它叫了整整12分钟。”听着长臂猿的长鸣,司军海激动不已,迅速记录在了工作日志上。之后又经过一天一夜的等待,直到第三天上午9时左右,那个令人期待的叫声终于再次传来。“还是它,这次叫了有将近9分钟!”

司军海的激动在于,这意味着在15只长臂猿之外,可能有了新的家庭或群落出现。

司军海带下山的工作日志,令整个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沸腾了。在雷震局长和普增发副局长的重视安排下,接班的队友一拨一拨进山继续监测找寻,可惜之后的一个多月里,那个叫声再未响起。

司军海告诉长江商报公益记者,他有一双幸运的耳朵,2014年他也曾听到一次类似叫声,后经科研监测,最终确认为一只独猿。但后来调研发现,那只独猿很可能已经不在了,因此这次听到的叫声,或许是来自一只新的独猿。

他告诉记者,他有把握从叫声可以听出来是一只雄猿,大概位置在一片名叫木瓜地的原始森林里,这是保护区最新一次科考监测以来,该区域第一次听到独猿长达10分钟以上的叫声。

西黑冠长臂猿的数量或在增加?

对于司军海们的激动,普通人或许难以理解。但这只独猿发出的叫声,对中国濒危旗舰物种的保护,对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生态保护却意义非凡。

大雪山保护区位于云南省临沧市永德县东部,总面积为17541公顷,2006年被列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在保护区里,不仅有国宝级旗舰濒危动物西黑冠长臂猿、绿孔雀等78种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还有喜马拉雅红豆杉等64种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

作为亚洲独有的四大类人猿之一,西黑冠长臂猿是我国12种旗舰物种之一,它们的臂长超过身高,横越树冠来去自如,动作潇洒,通过鸣叫发布警报交流感情。在全球总数仅约1200只,主要分布在越南北部、老挝和中国云南省无量山、哀牢山一带。澜沧江以西为何有西黑冠长臂猿?在业界一直未有定论,范朋飞教授推测,这群长臂猿可能是在澜沧江改道时迁徙越江到了滇西大雪山。不过,无论如何,在澜湄流域生存了几万年的生物包括智人,它们,他们和我们,都是澜沧江和西南大地的子民。

长江商报公益记者了解到,西黑冠长臂猿平均两天鸣叫一次,通常由雄性发起,雌性附和,形成激动鸣叫。一般一个家庭不超过9只,有一只成年雄性,一到两只成年雌性和它们的后代。成年雌性3年产一崽,幼崽8到10岁性成熟后便会迁出出生群。

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科研监测所四级主任科员李小平告诉记者,西黑冠长臂猿已记录共有4个亚种,包括哀牢山的指名亚种、无量山的景东亚种、老挝西北部的老挝亚种、澜沧江以西的滇西亚种。永德大雪山发现的便是滇西亚种:“到目前为止,滇西亚种只有大雪山有15只,异常珍贵和濒危。”

李小平介绍,根据保护区管护局2017年的长期追踪调查,大雪山西黑冠长臂猿群体数量为3群1只独猿,其中独猿便是司军海2014年听到的那只,目前10年过去了,应该已迁移或自然死亡。2023年,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再次启动调查,发现群体数量仍为3群,不过其中1群已改变活动范围,由淘金河片区迁移至天岩河片区。而天岩河片区还曾在2021年发现1只新的独猿,因此目前该区域有1群1独猿。

这意味着,如果此次司军海监听到的叫声能确认为又一只独猿,那么大雪山的群体数量将变为3群体2独猿。这也表明了西黑冠长臂猿滇西亚种群体数量正在呈现正增长趋势。

“出现独猿,就可能出现一个新家庭群,也意味着这个种群有了繁殖增加的可能。”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科研监测所副所长罗斌向记者兴奋表示,目前尚不能确定这只独猿是否为新群体,也不排除它就是此前曾在天岩河片区监测到的那只。

罗斌认为,因为与家庭群不一样,独猿存在更大范围活动和迁移的可能。科研所现已安排监测员24小时不间断进行监听,并已计划于明年开展一次系统的科考调研,希望能有更多、更准确的调查结果。

罗斌说:“无论如何,有新的声音就是有新的希望,相信我们这么多年的坚守和工作没有白干,我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要保护它们,让滇西亚种西黑冠长臂猿的数量越来越多。”

“天籁之音”不能成为当代绝唱

长江商报公益记者了解到,自1986年正式建立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以来,永德大雪山生物资源就得到了有效保护,保护管理工作已经取得了一定经验和长足发展。

长江商报公益记者在现场看到,目前,保护区基础设施已初具规模,并在自然保护管理、科学研究、宣传教育和社区共管等方面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保护区管护局副局长普增发告诉记者,大雪山是目前云南省内珍稀重点保护动物最多的地区之一,也是西黑冠长臂猿滇西亚种、豚鹿等物种的集中分布地或唯一分布区,在中国生态环境领域具有极高的物种保护价值及栖息地保护价值。近年来,保护区在珍稀物种保护方面下了不少功夫,但在技术、人才和资金方面依然存在不足。

他今年7月召开的2023中国永德濒危动物保护高峰论坛发言时表示:“大雪山承载着永德的生态环境和人文环境,是生物多样性的中国样板,其中的西黑冠长臂猿比永德青龙潭山的灰叶猴更加濒危,希望长江商报公益联盟能让西黑冠长臂猿享受和灰叶猴一样的公益保护待遇。”

就在今年7月,得知滇西亚种西黑冠长臂猿的保护现状后,长江商报公益联盟创始人姚海鹰联合中山大学博导范朋飞共同组成科考团队奔赴永德调研,在永德县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对大雪山西黑冠长臂猿的生态环境进行了6天科考。中山大学濒危动物行为与保护实验室,在范朋飞教授的主导下,还发布了《云南永德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西黑冠长臂猿种群调查报告》。

经与大雪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局多次座谈与沟通,长江商报公益联盟决定,在前期永德灰叶猴公益保护项目的基础上,将项目延伸扩大为“大黑小灰”公益项目,大黑即滇西亚种西黑冠长臂猿,小灰即印支灰叶猴,全面加强对大雪山西黑冠长臂猿的保护。

“长江商报公益联盟会持续激活资本市场的爱心和能量,全力以赴保护永德大雪山的西黑冠长臂猿。”姚海鹰表示,作为坚持社会责任和社会效益第一的主流媒体,长江商报会联手具有社会责任感和公益情怀的上市公司和企业家们,源源不断为保护永德的濒危野生动物贡献力量。

值得一提的是,长江商报公益联盟为永德和大雪山自然保护区带来了宝贵的专业人才和科考团队。

在2023中国永德濒危动物保护高峰论坛上,曾荣获中国动物保护协会“长隆奖”的范朋飞教授,被聘为“永德县濒危动物生态保护首席专家”和“长江商报公益联盟永德濒危动物生态保护首席科研顾问”。

范朋飞教授表示:“大雪山这块一定要继续加强巡护和监测,保护好西黑冠长臂猿周边的栖息地!”

他认为,永德是滇西亚种种群和数量最多、最集中的地方,却也仅有15只左右,因此保护工作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他说:“我相信在各级政府和职能部门的高度重视和协作下,在中山大学和长江商报公益联盟及公益资金的支持下,大雪山滇西亚种西黑冠长臂猿的种群一定会有持续恢复的希望。”

保护区管护局局长雷震表示:“在中山大学、长江商报公益联盟和全社会的支持下,永德西黑冠长臂猿的‘天籁之音’一定会继续传唱下去,绝不会在我们这代人手中成为‘绝唱’。”

唯愿千百年后,中国的生态之树依旧万古长青;祈愿永德大雪山深处的高亢猿鸣,终年经久不息,代代相传,响彻云霄。



责编:Z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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